枫桥夜泊
作者：绿野
古代的姑苏，没有此刻这样年夜。枫桥那时还在城外，是一个没有名气的小镇，古运河在这里流过，枫桥和江村桥遥遥相望。寒山寺就建在河的东岸，枫桥和江村桥之间，初名“妙利普明塔园”。
唐代诗人张继为寒山寺写过一首诗：“叶落乌啼霜满天，江枫鱼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写得形声形色形情，寒山寺是以而名声年夜振。近代歌手毛宁的一曲“涛声依旧”，亦唱得声情并茂，离情伤感淋漓尽至，唱得国人如醉如痴，寒山寺因而也象歌一样声名远扬。
其实寒山寺很小，四围黄墙，门口一个照壁，年夜书“寒山寺”三字。进山门按例一个四合院，后是年夜雄宝殿，再后面一个塔园，新建有“普明浮图”。“寒山寺就这么年夜。”听得一个导游对旅客这么说。小得化上十五分钟，就能把寒山寺里外上下流个遍。
若是不是因为名气特年夜，这样的小庙毫不会象今天这样肥得流油。我在山门口买了一本《释教三世因果文》，里面有一句话，“今世仕进为何因，宿世黄金装佛身。”显然佛门同样也布满了功利心。当然，这是断章取义之说，释教总的来说是鼓吹善行，扼止罪行，劝人清心寡欲。细看书中的“憨山巨匠醒世歌”说：“尘凡白浪两茫茫，忍辱柔和是妙方。休将自己心里昧，莫把他人过失踪扬。从来硬弩弦先断，每见钢刀口易伤。吃些亏处原无碍，退让三分也不妨。荣华终是三更梦，富贵还同九月霜。谄曲贪嗔坠地狱，公允朴重即天堂。麝因喷香重身先死，蚕为丝多命早亡。休得争强来斗胜，百年浑是戏文场。瞬息一声锣鼓歇，不知何处是异乡。……”又在“憨山巨匠闲歌”说：“……。他人若骂我，算作小儿戏。他人来气我，我偏不生气。一句阿弥陀，万病皆化去。……念经得长寿，念经罪业消，念经开聪明，念经得解脱……”，如能真的做到心中无欲，确无疑是一贴良方，自然心宽体胖。只是能做到者少，做不到者多，所以人世年夜都是伧夫俗人，羽仙者寥寥。年夜凡寺庙，都充盈着博年夜宏深的释教思惟，可惜的是年夜部人不外是仓皇过客，并没有真去体味佛的一片苦心。
“夜半钟声到客船”所说的钟楼在年夜雄宝殿后右侧，钟位于一个六角形的小亭二楼，化五元钱可上去敲一下钟。日本人是极喜欢此地的，每年年夜年节，都有不少年夜日本友人赶来寒山寺夜半听钟，享受这霜天寒夜中的一份意境－－富人们听出一份知足，贫平易近们听出一份落寞……
后院的“普明塔”原已焚毁，今朝的“普明塔园”是新修的，新造的普明塔金碧辉煌，铜铸的塔刹镀了真金，在半空中闪闪发光，金山石筑起的台基纹丝密缝，木结构的塔中粗年夜的擎天柱直上塔顶，塔内的菩萨四个一组背靠而坐，栏杆楼板涂着暗红的油漆，毗连处镶包着铜皮，仿唐的古塔带着日本气概，看起来稳重而秀巧。塔院内还配有法堂、谯楼、回廊、水池等建筑，水池里不少红鱼在无忧无虑地浮游，回廊中有碑刻，刻有寒山僧人的墨宝。
寒山寺外有“铁岭关”，是明中叶为抗倭而建。关楼上阵列着战车、一窝蜂火箭发射器、下面绑着火药，鸟一样的“神鸦火箭”，以及火铳、火龙出水等刀兵。从建筑型制来看，铁岭关、寒山寺、枫桥、江村桥和古运河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若是没有雄古的铁岭关、枫桥和江村桥，寒山寺则会显得光秃秃无所依；若是没有寒山寺，古桥雄关则如山之无魂；古运河的千年流水，又给这块风水宝地增添了流韵活气。刚好在寒山寺对面，也就是说紧接着枫桥和江村桥的对岸，有一组老旧的粉墙斑剥的平易近居，尤如一抹浓郁的棕色，拖描在这组风光画上，给人带来一片怀旧、苍凉、伤感和“平添几份愁”的感受－－若是没有了这一片衡宇，寒山寺将会因为少了这份古老的斑斓而减色，可惜风闻姑苏市政府已把这片土地列入规划，这批明清时代留下来的建筑将会被虽然仿古却贫窭古味的膺品所庖代。
为体味“枫桥夜泊”的意境，我在枫桥吃了晚饭。饭后，坐在枫桥“铁岭关”头抽烟。东升斜月，初上的月色是黄的，慢慢地慢慢地变白了，给桥上古老的石级和看起来有点凄迷的夜树村房镀上了一层苍凉的白色，陪衬得逆光下的“铁岭关”愈亦乌黑，也映照得桥下新月形的河湾里的流水愈亦安然安祥安好如白地一般。暮鼓早已敲过，僧人们遏制了诵经，山门紧闭，夜鸟归林。拓宽的运河在另一边经由过程，桥下也就没有了穿行舟楫，而且因为寒山寺已被日益扩年夜的姑苏城围入城中，不再地处荒郊外外，所以昔时那种“江枫鱼火对愁眠”的感受是找不到了。十月金秋，夜凉如水，桥边的乌桕树在夜色中纹丝不动，没有风，连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一般，入睡后的寒山寺静默得让人感受怪异……
空寂是一种意境，佛的最高境界，是否就是这样呢？
－－这是我在枫桥最后的设法。
1997年10月于姑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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