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政园的荷风四面亭，人临其境，即无荷风，亦觉风在其中，发人遐思。而对联文字之隽永，书法之美妙。更令人一唱三叹，盘桓不已。镇江焦山顶的别峰庵，为郑板桥念书处，小斋三间，一庭花树，门联写着“室雅无须年夜；花喷香不在多”。游者见到，顿觉心怀愉快，亲热地感应景物宜人，博得人人称好，游罢个个传诵。至于匾额，有砖刻、石刻，联屏有板对、竹对、板屏、年夜理石屏，外加石刻书条石，皆少用画面，比具体的形象来得盘曲耐味。其所以不用装裱的屏联，因园林建筑多敞口，有损纸质，额对露天者用砖石，室内者用竹木，皆因地制宜而放置。室第之厅堂斋室，吊挂装裱书画，可增添内部光线及音响下场，使居者有坦荡爽朗太平之感，有与无，情形年夜不不异。那时宣纸规格、装裱巨细皆有必然，乃按照建筑尺度而定。园林中曲与直是相对的，要曲中寓直，矫捷应用。是曲自如。画家讲画树，要无一笔不曲，斯理至当。曲桥、曲径、曲廊，原本在交通意义上，是由一点到另一点而设置的。园林中两侧都有风光，随直盘曲一下，使行者摆布睥睨有景，信步其间使距程延迟，趣味加深。由此可见，曲本直生，重在盘曲有度。有些曲桥，定要九曲，既不临水面（园林桥一般要低于两岸，有凌波之意），生硬愚昧。行桥宛若受刑，其因在于不明此理（上海豫园前九曲桥即坏例）。
造园在选地后，就要因地制宜，凸起重点，作为此园之特征，表达出预想的境界。北京圆明园，我说它是“因水成景，借景西山”，园内景物皆因水而筑，招西山入园，终成“万园之园”。无锡寄畅园为山麓园，景物皆面山而构，纳园外山景于预园内。网师园以水为中心。殿春簃一院虽无水，西南角凿冷泉，贯通全园水脉，有此一眼，绝处逢生，终不脱题。新建东部，设计上既背固有设计原则，且复无水，遂成僵局，是事先对全园未作周密的剖析，不加思考而造成的。园之佳者如诗之绝句，词之小令，皆以少胜多，有不尽之意，寥寥几句，意在言外犹绕梁间（年夜园总有不周之处，正如长歌慢调，难以连成一气）。我说园外有园，景外有景，即搜罗在此意之内。园外有景妙在“借”，景外有景在于“时”，花影、树影、云影、水影、风声、水声、鸟语、花喷香，无形之景，有形之景，交响成曲。所谓诗情画意盎然而生，与此有慎密亲密关系（参见拙作《建筑中的借景问题》）。
万顷之园难以紧凑，数亩之园难以宽绰。紧凑不觉其年夜，游无倦意，宽绰不觉狭隘，览之有物，故以静、动不美观园，有缩地扩基之妙。而斗胆落墨，小心收拾（画家语），更为要谛，使宽处可容走马，密处难以藏针（书家语）。故颐和园有烟波浩渺之昆明湖，复有深居山间的谐趣园，于此可悟动静。造园有法而无式。在于人们的巧妙运用其纪律。计成所说的“因借（因地制宜，借景）”，就是法。《园冶》一书终未列式。能做到园有巨细之分，有静不美观动不美观之别，有郊园市园之异等等，各臻其妙，方称“得体”（体宜）。中国画的兰竹看来极简单，画家能各具一格；古典折子戏，亦复喜看，每个演员演来分歧，就是各有独到之处。造园之理与此理相通。若是定一式使学者死守之，奉为经典，则如画谱之有“芥子园”。文章之有陈腔滥调一样。姑苏网师园是公认为小园极则，所谓“小而精，以少胜多”。其设计原则很简单，运用了假山与建筑相对而互相改换的一个原则（姑苏园林根基上用此法。网师园东部新建反其道，终于未能成功），无旱船、年夜桥、年夜山、建筑物尺度略小，数目适可而止，亭亭当当，象一个小园名目。反之，狮子林增添了年夜船，与水面不称，不三不四，就是不“得体”。清代汪春田重葺文园有诗：“换却花篱补石阑，改园更比改诗难；果能字字吟来稳，小有亭台亦耐看。”说得透辟极了，到今天读起此诗，对造园工作者来说，仍是十分亲热的。园林中的巨细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无年夜便无小，无小也无年夜。园林空间越分隔，感应越年夜，越有转变，以有限面积，造无限空间，是以年夜园包小园，即基此理（年夜湖包小湖，如西湖三潭印月）。是例极多，几成为造园的主要措置体例。佳者如拙政园之枇杷园、海棠坞、颐和园之谐趣园等，都能达到很高的艺术下场。若是入门便觉是个年夜园，内部空旷平平，令人望而却步，即入园亦未能游遍全园，故园林不起游兴是失踪败的。若是景物有特点，委宛多姿，游之不足，下次再来。风光区也好，园林也好，不要使人一次游尽，留待多次，有何欠好呢？我很可惜良多胜景地址，为了扩年夜空间，更但愿尽收眼底，甚至于但愿能一日游或半日游，一次不美观完，下次莫来，将良多古胜景园林的围墙拆去，年夜是年夜了，获得的是空，西湖平湖秋月、西泠印社都有这样的后果。西泠饭馆造了高层，葛岭矮小了一半。扬州瘦西湖妙在瘦字，此后不筹备在其旁建造高层建筑，是有远见的。原本瘦西湖风光区是一个私人园林群（扬州城内的花园巷，同为私人园林群，一用水路交通，一用陆上交通），其妙在各园依水而筑，自力成园，既分又合，隔院楼台，红杏出墙，历历倒影，宛若丹青。虽瘦而不觉寒酸，反窈窕多姿。今天感应美中不足的，似觉不够紧凑，首要建筑物少一些，分隔不够。在往后的建筑中，这个原本瘦西湖的特征，还应该保留下来。拙政园将东园与之合并，年夜则年夜矣，原本部门益现狭隘，而东园广宽，游人无兴，几成为过道。分之两利，合之两伤。
原本中国木构建筑，在体形上有其个性与局限性，殿是殿，厅是厅，亭是亭，各具编制，皆有必然的尺度，不能超越，画虎不成反类犬，放年夜缩小各有规模。平面使用不够，可几个建筑相连，如清真寺礼拜殿用勾连搭的体例相连，或几座建筑缀以廊庑。成为一组。拙政园东部将亭子放年夜了，既非阁，又不象亭，人们看不惯，有良多定见。相反，瘦西湖五亭桥与白塔是模拟北京北海年夜桥、五龙亭及白塔，因为地位不够年夜，将桥与亭合为一体，形成五亭桥，白塔体形亦响应缩小，这样与湖面相等了，形成了瘦西湖的特征，不能不称宏构，若是不加剖析，难以辨出它是一个北海景物的缩影，做得十分“得体”。
远山无脚，远树无根，远舟无身（只见帆），这是画理，亦造园之理。园林的每个不雅鉴赏点，看来皆一幅幅分歧的画，要深远而有条理。“常倚曲阑贪看水，不安四壁怕遮山。”如能懂得这些事理，宜掩者掩之，宜屏者屏之，宜敞者敞之，宜隔者隔之，宜分者分之，等等，见其片段，不逞全形，图外有画，咫尺千里，余味无限。再具体点说：建亭须略低山巅，植树不宜峰尖，山露脚而不露顶，露顶而不露脚，年夜树见梢不见根，见根不见梢之类。可是运用上却详尽而费推敲，小至一树的修剪，片石的移动，都要影响风光的构图。真是一枝之差，全园败景。拙政园玉兰堂后的古树枯死，今虽补植，终失踪旧貌。留园曲溪楼前有同样的遭遇。至此深深体味到，造园坚苦，管园亦不易，一个好的园林打点者，他不单要考查园的历史，更应知道园的艺术特征，等于一个优异的护士对病人作周密详尽的体味。尤其重点文物呵护单元，更不能冒失从事，非经文物主管单元赞成，须照原样修复，不得私行更改，否则不单破损园林气概，且有损文物，关系到党的文物政策问题。郊园多野趣，宅园贵清爽。野趣接近自然，清爽不落常套。无锡蠡园为俗气无野趣之例，网师园属清爽典型。前者虽年夜，好评无多；后者虽小，赞辞不已。至此可证园不在年夜而在精，方称艺术上品。此点不仅在气概上有轩轾，就是细至装修陈列皆有异同。园林装修同样强调因地制宜，敞口建筑重线条轮廓，玲珑出之，不用邃密的挂落装修，因易损伤：家具以石凳、石桌、砖面桌之类，以古朴为主。厅堂轩斋有门窗者，则配邃密的装修。其家具亦为红木、紫檀、楠木、花梨所制，配套陈列，夏用藤棚椅面，冬加椅披椅垫，以应分歧季节的需要。但亦须按照建筑物的华美与雅素，分袂作分歧的措置。华美者用红木、紫檀，雅素者用楠木、花梨：其雕镂之繁简亦同样看待。家具俗称“屋肚肠”，其主要可知，园缺家具，即胸无点墨。水平高下安闲其中。曩昔网师园的家具陈列下过年夜功夫，确实做到相当高的水平，使游者更周全地体味我国园林艺术。古代园林张灯夜游是一件年夜事，屡见诗文，但张灯是盛会，良多珍贵之灯是姑且吊挂的，张后即移藏，非永远固定于一地。灯也是园林一部门，其品类与吊挂亦如屏联一样，皆有定格，巨细形式各具特征。此刻有些园林为了顺应夜游，都装上电灯，往往破损园林气概，正如宜兴善卷洞一样，五色缤纷，宛或餐厅，几不知其为洞窟，要还我自然。姑苏狮子林在亭的戗角头装灯，甚是触目。对古代建筑也好，园林也好，胜景也好，应该谨严一些，不协调的工具少强加于它。我觉得照明灯应隐，装饰灯宜显，形式要与建筑协调。至于装挂地位，敞口建筑与封锁建筑有别。有些灯玲珑精巧不合用于空廊者，挂上去随风摇曳，有如塔铃，灯且易损，不成妄挂，而电线电杆更应注重，既有害园景，且阻视线，对摄影人来说，真是有苦说不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