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赏雨
双休日有雨,第一个反映是睡觉。既不能逛街,又不愿出游,有此反映当属情理之中。
一次一个外埠伴侣来苏游玩,也是雨天。想她是千里迢迢而来,总不能扫她的兴,于是勉强打起精神,陪她游沧浪亭。
那次沧浪亭刚整修过,新漆了年夜红的油漆,光华焕然,春天的杜鹃花开得正盛,姹紫嫣红,辉煌得眩人眼睛,本是妩媚缱绻的气息,但在雨中,一切都分歧了。
“翠玲珑”的竹子,苦竹也好,哺鸡竹也好,湘妃竹也好,碧叶披散的宽叶浓荫的,泪痕点点的,在以往晴朗的天空中,深深浅浅的绿就连成了一匹轻柔的绸。充溢盈的,敞亮耀目,风一吹,就要滴落一股,而今沾了朦朦的雨气,绿,一会儿就打落了绮丽,恰似陈旧的翡翠,虽然晶莹,但带着一点恍惚。
花的喷香味也若有若无,幽幽地,似乎收敛了繁艳,变得朴质而清白,站在廊庑中,看着雨,沿新漆的亭柱淌下,褪去了新奇和浮华的气息。
雨就穿越了重重的年光,苏子美超脱的身影在漏窗后时隐时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足”。在雨中,一切的弘愿壮志都浇灭了,天、地、花、树已融为一体,何为清,何为浊?履历了荣华富贵、宦海浮沉的诗人流寓吴中见到沧浪亭时,是否就在雨中,野水萦洄,好雨如帘,一切都那样清淡文雅,真是一个超凡脱俗的处所,于是,他的心安然安祥而自然,只想守着这雨,守着这园,读他的书,做他的诗。伴侣屏气凝思轻轻问我:“你知道哪间是沈复与芸娘的故宅?”
笑她的痴情。近二百年的年光了,谁还会探讨?可是雨下年夜了,六合茫茫,恍如一片玉帘,年光已失踪去了鸿沟,真好象芸娘会推开子轩的窗,伸出纤嫩的手,接住珠玉般的雨滴,转而向三白旖旎地一笑。两小我,便似雨中盛开的并蒂莲,那样地甜美融融。
事后,伴侣惊羡道:“姑苏可真是赏雨的好去向”。
于是直叹自己枉负了这番美景,也就是以学会在古老的姑苏赏雨。
有伴侣家住在深巷,逢黄梅,“长脚雨”时,便凑个安逸的双休日,去她家拜访。
友人是体味十几年的,早已谙彼此脾性,她或让出窗前小几,自去干事或手执小词,相伴听雨,或泡杯喷香茗,茶喷香氤氲,缭绕而上。
她家有了小庭院,靠墙角种了几棵竹,虽不强大,但修长可爱,沾了雨,只觉清寒透暮。
雨声把红尘的一切声音都离隔了,只有打在瓦片上的声音,打在竹叶上的声音,还有打在檐下的声音,真如歌声落在古筝的顶上,一曲天上的仙乐,间或还有雨点跳入杯中,携着老房子里所特有的石缝间青苔的气息。
一贯不如意的伴侣,此时也柔和起来,会絮絮地说些少年的旧事,和深藏的情怀,洗得乌黑发亮的瓦和江漆斑斑的高棂,使她有种诗意的斑斓,而这样的斑斓,唯有雨天我才得一见。
也和情人试过晚上游巷听雨,姑苏的巷很美,每一条都蕴含着一种古老的说话。而有雨的晚上,走在巷中,更感清凉。
虽然无星无月,但我相信,我是看见月光了。那是铺路的青石板,因为年月久远,走的人多了,便滑腻滋润,发出幽幽的光,雨洗后更见清冽透明。
雨中的巷是寂寞的,悄无人声,偶然飘过的伞又仓皇而去。雨丝也神驰暖和,它都向那一扇扇暖和的小窗灯火扑去,一点晕黄的光映出了良多潺潺的密密的雨。
有谁在窗后看雨呢?凝愁远望,想晚归的人何事苦淹留?几百年来,一向有女子在雨后的窗中期待亲密的人共翦西窗烛呢?也必然有斑斓的女子,穿戴三寸的绣鞋,莲步款款,鞋上的花在这雨中开放,幽馨缕缕,把青石板上的“月光”踩在了脚下。任凭风吹雨打,襟袖间就写着相思,雨帘后秀媚的双眼闪着火一样的痴情。
就是这样的,人世间即使有风雨,但真情无论若何时城市闪灼的,在这醉的雨夜,我已听不见雨声了,只听见伞下情人的心跳。十是情圣,它总让六合间只剩下一对情人,无论古今。